李家坳的红绳与旧账

井沿上的破鞋李家坳的井沿是块风水宝地，白日里女人挑水唠嗑，

夜里男人抽烟扯闲，谁家的新媳妇偷藏了陪嫁，谁家的老光棍摸了寡妇的门，

没半天就能顺着井绳传到村东头。1987年的白露，井沿上出了桩大动静。

王秀莲挑着两只空桶往回走，脚刚沾着青石板，就看见自家男人**蹲在老槐树下，

手里攥着只红绣鞋——鞋尖还沾着她家炕席上的蓝布条。“**！

”王秀莲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这鞋是谁的？！”**手一抖，红绣鞋滚到井里，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旁边刘桂兰的裤脚。刘桂兰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男人三年前在煤窑塌了，

这会儿正低头绞着衣角，耳尖红得能滴出血。“你喊啥？”**霍地站起来，

巴掌举得老高，“我捡的！你当**啥了？”“捡的？”王秀莲扑过去薅他的衣领，

“捡的能沾着我家炕席布？你是不是跟这个小寡妇……”“你***！

”刘桂兰突然喊了一声，眼泪“唰”地下来了，“我男人刚走三年，你咋能这么糟践我？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张婆子踮着脚往人群里挤，嘴里念叨着“造孽哟”，

眼睛却亮得像探照灯。王秀莲正想再骂，就听见有人喊“村长来了”，

人群“哗啦”分开条道，老村长拄着拐杖，脸沉得能拧出水。“都围着干啥？

”村长敲了敲拐杖，“秀莲，建国，回家说去！桂兰，你也跟我来。”王秀莲不依，

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我不回！今天就得把话说清楚，他**要是敢对不起我，

我就一头撞死在这井沿上！”**急得满头汗，想拉她又不敢，

末了狠狠踹了脚槐树：“你疯了！那鞋是……是我给俺娘做的！没做好掉井里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嗡”的一声。谁不知道**娘十年前就没了，而且老太太是小脚，

根本穿不上这37码的红绣鞋。张婆子凑到旁边人耳边：“我瞅着那鞋针脚，

跟桂兰给她男人纳的鞋底一个样。”这话又传回到王秀莲耳朵里，她猛地爬起来，

冲过去要撕刘桂兰的衣服，村长赶紧拦在中间，拐杖把青石板戳得“咚咚”响：“再闹！

再闹把你们都送公社去！”药箱里的纸条村长把三人领回自家堂屋，关上门，

先给刘桂兰倒了杯热水：“桂兰，你先说，那鞋到底咋回事。”刘桂兰攥着杯子，

指节都白了：“村长，那鞋是我做的不假，但不是给建国哥的。我男人周年的时候，

我给他做了双鞋，昨天晒在院里，风刮跑了，我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风刮跑了？

”王秀莲冷笑，“咋就偏偏刮到建国手里了？还刮到我家炕席上了？”*****手，

脸涨得通红：“昨天我去桂兰家借锄头，看见院里有双红鞋，以为是她要扔的，

就想捡回来给俺家丫头改个荷包。后来拿回家，秀莲没在家，我就放炕席底下了，

今早想起来去拿，刚走到槐树下，就被她看见了……”这话半真半假。

**确实去借过锄头，但看见红绣鞋时，他想起三年前刘桂兰男人刚走，她坐在门槛上哭，

头发上别着朵小蓝花，那模样疼得他心尖发颤。他鬼使神差地把鞋揣进怀里，

没敢告诉任何人。村长眯着眼，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建国，

你要是真没干啥出格的事，就把鞋捞上来，还给桂兰。秀莲，你也别瞎猜，

建国不是那没良心的人。”正说着，门外有人喊“桂兰姐”，是村西头的二丫，

说她娘肚子疼得厉害，让桂兰赶紧去看看。刘桂兰赶紧站起来，拎起药箱就要走，

村长叫住她：“先把这事了了再去。”“村长，救人要紧。”刘桂兰说着，脚步没停，

刚跨出门槛，药箱“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纱布、药片撒了一地，

还有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飘了出来。王秀莲眼疾手快，一把抓过纸条，展开一看，

上面写着：“今晚老地方见，给你带了鸡蛋糕。”字迹歪歪扭扭，是男人的笔体。“老地方？

”王秀莲把纸条举到刘桂兰面前，“说！老地方是啥地方？你跟谁约好了？

”刘桂兰脸瞬间白了，蹲下去捡药瓶，手忙脚乱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凑过去看了眼纸条，突然说：“这字像……像俺哥的。”这话让屋里瞬间安静了。

**的哥叫李建军，五年前跟着工程队去外地，说是在工地上摔了，没救过来，

尸体都没运回来。王秀莲愣了半天，才缓过神：“你胡说啥？建军不是早就没了吗？

”“我也不确定，”**挠挠头，“俺哥以前给家里写信，字就是这样，歪歪扭扭的，

还爱把‘蛋’字写成‘旦’。”村长接过纸条，眯着眼看了半天：“这事儿不对劲。桂兰，

你老实说，这纸条是谁给你的？”刘桂兰咬着嘴唇，眼泪又下来了：“是……是上个月，

我去公社买药，在路边捡的。我以为是谁丢的，就塞药箱里了，

忘了拿出来……”没人信她的话。二丫在门外急得直跺脚：“桂兰姐，我娘快疼晕了！

”刘桂兰这才如梦初醒，捡起药箱，慌慌张张地跑了。王秀莲拿着纸条，手还在抖：“村长，

你说……建军是不是没死？他是不是跟桂兰……”村长叹了口气，

把纸条叠好揣进兜里：“别瞎想，先把鞋捞上来。这事我会查，要是真有啥猫腻，

我饶不了他们。”坟头上的野花井里的红绣鞋是下午捞上来的，被水泡得发胀，

红布褪成了粉红色。**拿着鞋，耷拉着脑袋，跟在王秀莲后面回了家。一进门，

王秀莲就把鞋扔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

就别想上炕！”**坐在炕沿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直到天黑透了，

他才开口：“秀莲，我跟桂兰真没啥。就是……就是觉得她可怜，男人没了，

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可怜？”王秀莲冷笑，“你可怜她，谁可怜我？

我跟你过了十年，给你生了俩娃，你倒好，背地里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我没有！

”**猛地站起来，“那鞋真是我想给丫头改荷包的，不信你问丫头！

”他们的丫头叫李红梅，今年八岁，正躲在门后哭。听见爹叫她，她怯生生地走出来：“娘，

爹昨天是说要给我做荷包，还问我喜欢啥颜色……”王秀莲愣了愣，心里的火气消了点，

但还是没好气：“就算是这样，那纸条咋说？建军要是没死，为啥不回家？

他是不是跟桂兰早就好上了？”这话戳中了**的痛处。他哥李建军比他大五岁，

小时候总护着他，有啥好吃的都先给他。五年前建军走的时候，还跟他说，等赚了钱，

就回来给爹盖新房，给弟弟娶媳妇。他一直以为哥死了，可那纸条上的字，

又让他心里存了丝希望。“我不知道，”**蹲在地上，声音哽咽，“要是哥真没死，

他为啥不回来？他是不是忘了爹，忘了这个家？”王秀莲看着他这样，心里也软了。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行了，别哭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建军的坟上看看，

要是真有啥不对劲，再找桂兰问清楚。”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拎着纸钱、香烛，

去了村后的山坡。建军的坟是个土堆，连块碑都没有，只有几丛野草在风里晃。

王秀莲刚把香点上，就看见坟头上插着朵小蓝花——那是桂兰最喜欢的花。“你看！

”王秀莲指着蓝花，声音都变了，“这花肯定是桂兰插的！她肯定来过这儿！

”**走过去，拔起蓝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像是刚插上没多久。他心里“咯噔”一下，

想起昨天村长说的话，又想起桂兰哭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秀莲，

你先别激动，”**把蓝花扔在地上，“也许是别的娃子插的，不一定是桂兰。

”“别的娃子？”王秀莲不依，“谁会没事来这荒山坡插蓝花？除了她还有谁？

”两人正吵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回头一看，是张婆子，手里拎着个篮子，

里面装着刚挖的野菜。“张婶，你咋来了？”**赶紧打招呼。张婆子放下篮子，

走到坟前，叹了口气：“唉，建军这孩子，命苦啊。昨天我来挖野菜，看见桂兰蹲在这儿哭，

手里就拿着这蓝花，我还问她咋了，她没说，就走了。”王秀莲一听，

更生气了：“我就说嘛！肯定是她！她跟建军肯定有事！”张婆子拉着王秀莲的手，

压低声音：“秀莲啊，你也别太急。我听我家老头子说，五年前建军出事的时候，

桂兰偷偷去公社打电话，打了好几天，回来就哭，谁问她都不说。说不定……建军真没死，

是跟桂兰有啥约定，不能回来。”这话让王秀莲和**都愣住了。**攥着拳头，

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哥可能没死，忧的是哥要是真跟桂兰好上了，那这个家该咋办？

公社里的秘密从山坡回来，王秀莲就坐不住了。她跟**说，要去公社问问，

看看能不能查到建军的消息。**本来不想去，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架不住王秀莲催，只好跟她一起去了公社。公社的办公室里，

办事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听他们问李建军的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李建军？

五年前那个工程队的？我记得好像是出事了，当时工程队还来了人，给了抚恤金呢。

”“那抚恤金我们没收到啊！”**急了，“当时他们说哥死了，可连尸体都没给我们，

抚恤金也没给，就说让我们等消息，一等就是五年！”办事员愣了愣：“不可能啊，

抚恤金一般都是当时就给的。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当时来的是工程队的负责人，姓王，

你们没跟他对接吗？”**想了想，五年前他爹卧病在床，他一直在家里照顾，

是桂兰去公社跟那个王负责人对接的。当时桂兰回来跟他说，

王负责人说建军的抚恤金要等工程队结算完才能给，让他们再等等。“是桂兰去对接的，

”**说，“她跟我们说，抚恤金要等结算完才能给。”办事员挠挠头：“不对啊，

我记得当时王负责人说，抚恤金已经给了，还给了收条。你们没见过收条吗？

”王秀莲心里“咯噔”一下，拉着**就往外走：“肯定是桂兰把抚恤金吞了！

她还说哥死了，说不定哥根本没死，是她跟哥串通好的，把钱骗走了！”两人回到村里，

直奔刘桂兰家。桂兰家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王秀莲推开门，

看见桂兰的儿子小宝正坐在地上哭，桂兰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件小衣服，眼泪掉在衣服上。

“刘桂兰！”王秀莲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说！

五年前建军的抚恤金是不是被你吞了？你跟建军是不是早就好上了？他是不是没死？

”桂兰被她抓得疼，皱着眉头：“秀莲姐，你别冤枉我。抚恤金我没拿，当时王负责人说，

建军的抚恤金要先扣掉丧葬费，剩下的等工程队回来再给，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

怕你们着急。”“你骗人！”王秀莲把她推倒在地上，“公社的办事员都说了，

抚恤金当时就给了，还有收条！你是不是把收条藏起来了？”桂兰坐在地上，

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没骗人，真的。当时王负责人说，丧葬费花了不少，剩下的钱不多，

让我先别告诉你们，等他回来再想办法补点。我信了他的话，可后来他再也没回来，

我也没办法……”小宝吓得哭得更厉害了，抱着桂兰的腿：“娘，你别哭了，小宝不饿了，

小宝不要新衣服了。”**看着小宝瘦得只剩骨头的脸，心里突然软了。

他拉着王秀莲：“秀莲，别闹了。桂兰要是真拿了钱，小宝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说不定真像她说的，是那个王负责人骗了我们。”王秀莲看着小宝可怜的样子，

心里的火气也消了点，但还是不甘心：“那纸条咋说？坟头上的蓝花咋说？

你别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信你！”桂兰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秀莲姐，我知道你不信我。

其实……建军哥没死。”这话让王秀莲和**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