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有没有血缘关系，差别竟然这么大。

他可以耐着性子给生父熬汤，却让我这个养他的人术后四天打扫他留下的狼藉战场。

不是说养恩大于生恩吗？都是骗人的。

曾经哪怕我高烧，拖着浑身疼的身体也要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家里住着我爱的人。

可是如今，不光身体不允许，我是从内心深处对这个脏了的房子生出满满的厌倦之感。

回到我的卧室，我佝偻地站在镜子前。

灰白的头发，苍白且褶皱的脸，因为疼痛弯腰驼背。

我不敢相信镜子里的老叟是我自己。

想起躺在我的青绿格子床单上优雅喝鸡汤的江书成，我犹如一块破败的木头。

小时候他抢走我的父亲，从此我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自己的衣服，没有爱我的父母。

再后来，他让爸爸托关系跳级到我的班里，他又抢走喜爱我的老师，与我和睦的同学，成绩不如我也夺走了我出国留学的机会。

我以为他已经拥有那么多爱，那么多人了，上苍终于补偿了我一个宋云枝。

所以宋云枝对我表白时，我抬手将她搂入怀中，二十出头的她轻轻咬着我的耳垂。

“宋云枝只是江书成一个人的。”

我太缺爱，她不过略微勾引，我就与她偷尝***，在出国名额落在我头上时，江书恒举报我未婚搞大了女人的肚子。

那时只有宋云枝勇敢地站在我身边，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愿意承担后果。

可我不能让她被众人唾弃，被学校开除。

我对大家说是我强迫她的，为此我不仅丢了学业，还差点进了监狱。

但宋云枝没嫌弃我，还选择嫁给我。

可惜结婚一个月后，她先兆流产，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我们基因不容，不能孕育孩子，宋云枝就算怀上也会流掉。

为了宋云枝，我做了绝育手术。

我记得很清楚，检查和做手术的就是宋云枝的学姐。

我曾经感动宋云枝不嫌弃我，为了成全我成为父亲的愿望，给我抱回来一个男婴。

当时她说这孩子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抛弃在她们医院的，我被孩子可爱的小脸吸引，根本没思考她刚出国学习8个月，怎么回来就遇到了这个弃婴。

我搬了椅子放在镜子前，坐了一天。

承诺会回来给我换药的宋云枝没有出现，说会给我订餐的宋峥嵘也没有给我送饭。

我问镜子里的头发灰白的老叟。

“你还在期待什么？”

“如今的你，除了一副破败的身体，还拥有什么？”

可人活到这个年纪，还一无所有时，又能怕些什么？

想明白后，我反而坦然了。

前面的五十多年我活得憋屈，往后的二十年我该为自己活。

第二天一早，我吃了早餐，补充好体力，来到医院。

在医院走廊上与拎着保温桶的宋云枝碰上时，她有些愕然。

随即把保温桶往身后掩了掩。

“我是来换药的。”

我神色平静。

“我这两天手术排得满，你不用跑，我晚上就回去帮你换药。”

“你的病人比较重要，我已经找值班医生换过了。”

我朝她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还有件事想告诉你，地下车位变更需要户主在，这两天你回去趟吧。”

宋云枝神色变了变，和我猜的一样，她舍不得留江书恒一个人在医院。

“或者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去物业办理。”

宋云枝没有迟疑，没有考虑我的身体，反而松了一口气，立马去办公室给我拿身份证。

宋云枝和我过了一辈子，她忘了我曾经也是上过大学读过书的，虽然没有***，但我不是没有文化。

结婚后，我先伺候流产的她，照顾家里，随后是嗷嗷待哺的宋峥嵘到来，好不容易把宋峥嵘拉扯到小学，宋云枝的爸爸又瘫痪了。

擦洗翻身换尿布，一折腾又是十来年。

我从时代前沿的新青年被熬成了垂垂老矣的糟老头。

但我并没有和时代脱轨，我知道有了身份证和结婚证，我可以去查宋云枝的银行流水，可以去不动产登记处查她名下的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