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一被人架着穿过长长的走廊，水晶吊灯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脚下是软绵绵的地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就这间。"管家推开一扇雕花木门。

林初一被放在一张床上，后背陷进软得不像话的被褥里。他这辈子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一时间连疼都忘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别乱动。"管家冷着脸说，"医生马上到。"

房间里很快挤满了人。女佣端着热水进来，帮他擦拭着身上的泥水和血污。林初一盯着天花板，听着周围窃窃私语的说话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条烂命，居然也配让人请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是个戴金丝眼镜的洋人，身后跟着个拎药箱的中国助手。

"按住他。"医生用蹩脚的中文说，"会很疼。"

林初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住了手脚。医生掀开他的破褂子，露出肋下一大片淤紫。冰凉的听诊器贴上来，他浑身一颤。

"肋骨断了。"医生皱眉，"要固定。"

林初一咬碎了牙才没喊出声。医生给他接骨、包扎，酒精浇在伤口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伤口和肋骨终于处理好了。

"不要剧烈运动。"医生临走时对管家说，"好好休养，两个月能好。"

管家点点头，送医生出去。过了一会，门又开了。

萧清长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女佣，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

"吃吧。"萧清长在床边坐下，"趁热。"

林初一没动。他不是不想吃，是胳膊根本抬不起来。萧清长似乎看出来了，示意女佣扶他起来。

粥是鸡丝粥，香得让人头晕。林初一捧着碗，手抖得厉害，第一口就洒了一半在胸前。

"慢点。"萧清长说。

林初一没听，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粥灌进喉咙。热流顺着食道滑下去，冻僵的胃终于有了知觉。他喝得太急，呛得直咳嗽，扯得肋骨生疼。

"为什么要救我儿子？"萧清长突然问。

林初一放下空碗，抹了抹嘴："没想那么多。"

"你知道他是谁？"

"现在知道了。"

萧清长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放在床头："这是一千块，够你在上海安家。"

林初一看着那卷钱。一千块，他做苦力十年都攒不到这么多。

"我不能要。"但他还是违心的说。

萧清长挑眉："嫌少？"

"不是。"林初一摇头，"我只想要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

"你能做什么？"萧清长问。

"什么都能做。"林初一抬头，"我不白拿钱。"

萧清长突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是觉得有意思的那种："有意思。你知道多少人想白拿我的钱吗？"

林初一不吭声。

"好。"萧清长站起来，"等你伤好了，去华茂商行报到。"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对了，你叫什么？"

"林初一。"

"初一......"萧清长念了一遍，"这名字倒好记。"

门关上了。林初一瘫回床上，浑身疼得像散了架。床头柜上的***还在，他看都没看一眼。

窗外，法租界的灯火通明。一辆汽车驶过，灯光在天花板上划出一道弧线，又消失不见。

林初一闭上眼睛。

他终于不用回那个漏雨的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