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的时候，我正对着库房叹气。不是因为东西少，是太多了，多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金山银海，堆满了将军府五个大库房。领头的太监声音尖得像刀子刮铁皮，刺得人耳朵疼。

“奉天承运……将军府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着即刻查抄，阖府上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府里瞬间炸了锅。哭嚎，尖叫，碗碟摔碎的刺耳声音混成一团。乔家这棵大树，倒了。抄家，下狱，接下来就是流放，砍头，或者充作官奴，生不如死。空气里弥漫着绝望，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我，乔穗，心里头那点冰渣子似的恐惧，反而被这震天的哭嚎声砸得稀碎，只剩下一个念头：得活！必须活！

我爹是将军，早几年就死在北边了。这府里最大的，是我名义上的婆婆，老夫人。下头还有几个未出嫁的小姑子，一个病歪歪的庶出小叔子。再就是我，乔禾，一个从边境小城嫁进来的、娘家早就没人了的“大少奶奶”。将军府风光的时候，我是摆设。将军府要倒了，我就是顶在前头那个挨刀的。

“穗丫头！穗丫头！”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张嬷嬷，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快想想办法啊！老夫人……老夫人晕过去了！”

我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我自己都意外。“慌什么！去守着老夫人！”我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冻了十年的石头，砸在地上邦邦响。张嬷嬷被我唬得一愣，竟真的止住了哭嚎。

没人注意到我。官兵还没冲进内院，外头正乱着。仆役们都在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细软，或者瘫在地上等死。我的机会，就在这短暂的混乱里。

我拔腿就往自己住的西跨院跑。心口突突地跳，像揣了只疯兔子。

我的嫁妆，寒酸得可怜，一个破箱子就装下了。但我冲回房间，反手插上门栓，根本没看那箱子一眼。我扑到梳妆台前，一把抓起那个不起眼的黄铜镯子。镯子样式老旧，沉甸甸的，是我娘临死前硬塞给我的唯一念想。

“穗儿……拿着……千万……别离身……”娘当时就剩一口气了，眼睛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眼底像有火在烧。

我一直不懂。直到三天前，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半夜爬起来想去厨房偷摸找点剩饭剩菜。路过库房，里面值夜的老王头鼾声震天。鬼使神差地，我摸到了库房那扇沉重的红木大门前。月光惨白，照在铜锁上。我手里捏着那个冰凉的镯子，心里想着：“要是这锁自己开了就好了……”

念头刚闪过，手心一阵滚烫！那黄铜镯子猛地热了一下，烫得我一哆嗦。眼前的景象就变了——不是库房大门，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空地！天是灰的，地也是灰的，死寂一片，只有我站着的地方有点光亮。

我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饿晕了头。等我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眼前一花，又回到了库房门口，老王头的鼾声还在。手里的镯子凉丝丝的，仿佛刚才的滚烫是错觉。

可我知道不是。那一晚，我偷偷试了。对着墙角一个破瓦罐，想着“收进去”。瓦罐瞬间消失！再想着“拿出来”，它又原模原样地立在墙角！

老天爷！将军府满门抄斩的死局里，老天爷给我开了个后门！一个能装下东西的镯子空间！

三天，整整三天，我像只偷油的老鼠，一有机会就溜到库房附近，对着里面的东西拼命“收收收”。金银太扎眼，我不敢动。我专收米粮、布匹、药材、盐巴、铁器……这些流放路上能活命的东西。粮食堆得像小山，布匹一卷卷消失，药柜子一格格变空，连厨房里几把切菜的厚实菜刀，我都给顺了。

库房太大，东西太多，我三天也才搬空了不到四分之一。现在，圣旨来了，时间彻底没了！

我冲到自己的小床前，一把掀开床板。底下藏着个小包袱，里面是我这几天用碎布头缝的几个结实的大布袋子。我一把抓起包袱，手紧紧攥着那个黄铜镯子。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出来！”哐哐的砸门声和凶神恶煞的吼声在院子里响起，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