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饭菜似乎都比前世香了不少。
我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份营养均衡的午餐,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真实能量,而不是像前世那样,总是急匆匆地扒几口饭,心思全挂在别人的破事上。
下午没课。
按照前世“剧本”,此刻我应该在商场里陪小雨散心,听着她翻来覆去的哭诉,还要小心斟酌措辞,既不能说她男友坏话,否则她下一秒就可能维护上了,又不能显得不够同情。
浪费时间,消耗情绪,纯属自我折磨。
而现在,我有了大把属于自己的、清静宝贵的时间。
我回了宿舍。
运气很好,室友们要么不在,要么在午睡,安静得很。
我打开电脑,无视了屏幕上又开始闪烁的(被设置为免打扰但仍有提示)小雨和林浩的疯狂轰炸,直接点开了一个知名的设计接***台。
前世,我的专业成绩其实不差,也有点设计天赋,但总被各种杂事分心,接的零散活儿赚来的钱,也大半填了那两位的坑。直到毕业,简历都没什么可写的内容。
这一世,我要把这些技能好好利用起来,积累作品,积累资金,更重要的是,积累谁也夺不走的底气。
我浏览着任务列表,专注地筛选着适合我当前水平和时间的项目。
很快,我锁定了一个为一家小众书店设计系列社交媒体宣传图的任务。
预算不高,但要求清晰,正好练手。
沉浸在工作中的时间过得飞快。
当我终于完成初稿,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提醒我,已经晚上七点了。
而手机屏幕上,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数量堪称恐怖。
大部分来自小雨和林浩,夹杂着几条我妈的未读微信。
我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林浩真的去“告状”了。
我先点开我妈的消息。
「晚晚,浩浩说你不肯帮他,还说话很难听?怎么回事啊?」
「姐弟俩要互相帮助,他毕竟是你弟弟。」
「你钱够不够用?不够妈再给你打点?」
看着这条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妈是典型的传统母亲,有点重男轻女,但并非不爱我。
只是她总觉得“家和万事兴”,习惯性让我这“懂事”的女儿让步,去迁就“不懂事”的儿子。
前世,这种“和稀泥”的态度,无形中成了林浩肆意索取的保护伞。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复妈妈。
而是先点开了林浩的语音轰炸。
前面几十条全是无能狂怒和指责,最后几条,语气却突然变得惊慌失措:
「姐!姐!救命!」
「我……我好像惹麻烦了!」
「我不小心把王鹏他那个**版的手办碰掉摔坏了!他让我赔!要五千块!」
「姐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他说明天之前不赔就要找我辅导员!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王鹏?
我记得这个人。
家里有点小钱,性格嚣张,是林浩那种虚荣心作祟拼命想巴结又时常被欺负的对象。那个手办,我记得前世也有这么一出。根本不是林浩“不小心”,而是他手贱非要拿起来显摆才失手摔坏的。
前世,我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掏空了自己仅剩的生活费,又咬牙跟室友借了一圈,才凑够五千块连夜给他转过去,自己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馒头咸菜。
而他呢?
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姐”之后,就再无下文,甚至没过多久,又开口要钱买新游戏皮肤。
我的指尖冰凉,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麻烦?
这才只是开始。
林浩,好好享受你自己亲手制造的麻烦吧。
这才是你命运的本来面目。
我退出他的对话框,这才重新点开我妈的微信。
斟酌了一下用词,我回复道:
「妈,钱够用,不用担心。」
「林浩的事,我知道。他摔坏了同学很贵的东西,对方要求赔偿是合理的。」
「我已经大三了,课业和未来规划很重,需要钱买专业资料和软件。弟弟的赔偿款,应该由他的生活费和他自己想办法承担,或者,您和爸爸来处理更合适。」
「我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一次次替他填补窟窿了。您说呢?」
消息发送成功。
我知道这可能会引起我妈的不解甚至责备,但我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树立边界,不仅对林浩,也对我的父母。
放下手机,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解决完这些破事,胃里有点空。
我拿起饭卡,准备再去吃点东西。
夜晚的校园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多了几分静谧。
路灯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走在去往小吃街的路上,享受着独处的安宁。
就在经过图书馆后门那条相对僻静的小路时,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压抑的争执声,夹杂着推搡和威胁的低语。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把钱交出来!”
“识相点,哥们儿几个就借点钱上网……”
“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没钱?谁信啊!”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学校园并非绝对安全,这种事儿碰上了,躲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就在我准备转身的刹那,一个清冷又带着几分隐忍怒意的男声穿透了夜色:
“我说了,没有。让开。”
这个声音……
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望去。
几个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学生围着一个高挑清瘦的男生。
被围在中间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背脊挺得笔直,即使处于劣势,也没有丝毫畏缩之态。
他侧对着我,鼻梁很高,下颌线绷得很紧,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旧帆布书包。
是沈聿。
我们专业那个永远独来独往、成绩顶尖、据说家境非常不好的学神。
前世,我和他几乎没什么交集,只知道他后来好像因为一次严重的打架斗殴事件背了处分,差点没能顺利毕业,之后便销声匿迹,很是可惜。
难道就是这次?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开,不要多管闲事。
但前世看他落魄结局的那点惋惜,以及此刻他孤身一人对抗好几个人的那种倔强和孤立无援,莫名触动了我内心深处那根名为“同病相怜”的弦——虽然境遇不同,但我们似乎都在命运的泥潭里挣扎过。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跑了,和前世那些冷眼旁观我坠入深渊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妈的,找打!”一个黄毛混混失去了耐心,一拳就朝沈聿脸上挥去!
电光火石间,我脑子一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猛地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功能,毫不客气地直接照向那几个混混的脸,同时用尽全力大喊:
“保安大叔!这边!就是他们!在这里闹事!快过来!”
我的声音又尖又亮,在寂静的夜里极具穿透力。
那几个混混被强光猛地一照,又听到“保安”两个字,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操!谁啊!”
“快走!”
趁着他们分神的功夫,沈聿反应极快,猛地用手肘撞开面前一人,脱出了包围圈。
那几个混混见势不妙,骂骂咧咧地瞪了我这个方向一眼,终究没敢纠缠,迅速消失在小路尽头的黑暗里。
手电光还亮着,光束里只剩下微微喘着气、略显狼狈的沈聿。
他转过头,看向我。
光线有些晃眼,他眯了下眼睛,额角似乎有一小块擦伤,渗着一点血丝。
但他的眼神很亮,带着一丝未褪去的警惕和明显的惊讶,直直地看向我。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我率先反应过来,关掉了手电筒,周遭瞬间暗了下来,只有远处路灯模糊的光晕。
“那个……你没事吧?”
我有点尴尬地开口,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蠢,但又不好直接走掉。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打量我。
然后,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缓和了一丝:
“没事。谢谢。”
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领子,弯腰捡起刚才挣扎时掉在地上的几本书,拍了拍灰,塞回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
“举手之劳。”
**巴巴地说,准备离开,“以后走夜路小心点。”
“等等。”他忽然叫住我。
我疑惑回头。
他走上前两步,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小袋独立包装的消毒棉片和一张创可贴,都是最普通廉价的那种。
“你的手。”他言简意赅地提示。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路边的灌木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渗出了一点血珠,大概是刚才情急之下举着手机乱照时刮到的。我自己都没察觉。
我一愣。
他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冲突,额角还带着伤,却先注意到了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谢谢。”我接了过来,心里有点异样。
他没再说话,只是冲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便转身,背着那个旧书包,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
我捏着那袋尚有他指尖余温的消毒棉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帮助他人,果然还是会带来麻烦。
比如现在,我心里那点“独善其身”的冷静,好像被撬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但奇怪的是,这种麻烦,似乎并不完全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