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陈风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死死盯着柳如烟，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没有。
她的眼神清澈而冰冷，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可能。”陈风的声音干涩嘶哑，“学校的地是国家的，怎么可能说卖就卖？”
“为什么不可能？”柳如烟反问，“当所有人都认为它没有价值的时候，它就只是一块地而已。”
“一个即将被撤点的乡村小学，几十个随时可能辍学的学生，在某些人眼里，这不叫价值，叫包袱。”
陈风的呼吸变得急促。
“谁买的？李局长卖的？”
“他还没那个胆子。”柳如烟摇了摇头，“买家是市里来的一个大老板，据说要做旅游开发，建一个温泉度假村。”
温泉度假村。
陈风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想起前段时间，确实有几个穿着考究的陌生人来学校附近转悠，还带着测量仪器。
当时他还以为是县里要修路。
原来……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红岩小学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
所谓的“撑一年”，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李局长只是想利用这个谎言，兵不血刃地拿走那个转正名额，给他儿子铺路。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张校长的眼泪，孩子们的未来……
他付出的一切，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股腥甜的血气从喉咙里涌上来。
“呵呵……呵呵呵……”
陈风低着头，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扰。
直到他笑够了，才缓缓开口。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牺牲有意义吗？”
陈风抬起血红的眼睛。
“你告诉我这些，想干什么？”
“帮你。”柳如烟言简意赅。
“帮我？”陈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怎么帮我？你是谁？”
一个刚来的支教老师，就算来自大城市，又能有多大能量？
“我是谁不重要。”柳如烟的语气依旧平淡，“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这所学校就这么没了。”
“我来这里支教，不是为了三个月后给它收尸的。”
她的目光越过陈风，望向山下的村庄。
“这里的孩子，不该是资本游戏的牺牲品。”
陈风沉默了。
柳如烟的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心上。
是啊，孩子们是无辜的。
他可以认栽，可以带着满腹的委屈和不甘离开。
可那些孩子呢？
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想怎么做？”许久，陈风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火山。
柳如烟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想让一个东西不被抛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变得无可替代。”
“无可替代？”陈风咀嚼着这几个字。
“对。”柳如烟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们要让红岩小学，拥有整个县、甚至整个市都独一无二的价值。”
“到时候，别说一个李局长，就是那个市里来的大老板，也休想动它分毫！”
陈风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光。
在无尽的黑暗中，撕开一道裂缝的光。
……
第二天，陈风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学校。
他依然沉默寡言，埋头工作。
打扫卫生，整理教案，给学生们批改作业。
李伟见到他，得意洋洋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陈啊，别灰心。年轻人，有的是机会。”
他说话时，故意挺了挺胸，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作呕。
“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领导。
陈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
却让李伟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好。”
陈风只说了一个字，便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李伟自觉没趣，撇撇嘴，哼着小曲走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没人知道，一场风暴，正在这个看似已经认命的年轻人心中酝酿。
下午，最后一节课。
是李伟的语文课。
他站在讲台上，照本宣科，讲得枯燥乏味。
下面的学生昏昏欲睡。
突然，教室后门被推开。
李伟不悦地皱起眉：“谁啊？不知道在上课吗？”
门口，站着陈风。
他手里拿着几张画。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陈风的语气很客气。
“我有点事，想找几个同学帮忙。”
李伟脸色更难看了。
“没看到我在上课吗？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这是公然挑衅他的权威。
陈风却没有退缩的意思。
他径直走进教室，目光扫过那些睡眼惺忪的孩子。
“同学们，想不想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举起了手中的画。
画上，是几个栩栩如生的人偶。
穿着古代的戏服，色彩鲜艳，造型奇特。
是皮影戏里的人物。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
“哇！这是什么？”
“好漂亮啊！”
“老师，这是孙悟空吗？”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李伟的脸，彻底黑了。
“陈风！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出去！”
他指着门口，大声呵斥。
陈风根本不理他。
他的目光锁定在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女孩身上。
那是班上最内向的女孩，叫林小雅，平时一句话都不说，总是低着头。
此刻，她的眼睛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孙悟空的皮影。
那眼神里，有渴望，有向往。
“林小雅同学，”陈风的声音温和下来，“你愿意，和我一起，让它在幕布后面动起来吗？”
林小雅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风。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李伟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冲过去，想把陈风手里的画抢过来。
就在这时，柳如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她抱着一沓文件，神情淡然。
“***，张校长让我通知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县里要举办中小学艺术节，我们学校决定，由陈风老师负责，组建一个皮影戏特色社团，代表学校参赛。”
“这是刚刚通过的学校决议。”
她晃了晃手里的文件，上面盖着鲜红的学校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