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战机伤亡惨重，陛下总得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是不是？”
“你明知我陆家满tຊ门忠烈，为战而死自当死得其所，而今这算什么？”
“这些东西如何来去，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想知？”
父皇的脸森然铁青，也许他预想我母妃会震怒会争辩，却不想她只用三句平静的质问，就扯碎了他冠冕堂皇的遮羞布。
宫里殿内一片死寂，落雁关的惨败、长乐宫的巨变，自此在前朝后宫成为不能触碰的禁忌。
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大雪，湮没了怎样的真相，才能让所有人都保持缄默？
我此生都无法忘记，萧贵妃蔻丹染红的长甲，她指间的刺目白绫。
当初我仍然怀着一点可笑的希冀，以此质问父皇，他却以为我在攀诬他贤良柔顺的贵妃。
是啊，如若他不偏信萧氏，当年怎么会把她的兄长萧岸，一个自诩寒门清流的主和派，委任以明烛司指挥使之职，派去落雁关查惩主战将士的错处呢。
更可笑的是，父皇身边的官宦走漏了我告状的消息，自那之后，萧贵妃恨我入骨。
没关系，我的恨意可比她多。只要我一日还活着，就一日是她无法洗脱的罪证。
而且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皇后娘娘同我母妃曾是手帕之交，单就陆家在沈家危难时袖手旁观这点，她就绝不肯信——她的亲生女儿，我的长姐永兴公主温娴，之前下降陆家，为着落雁关的变故留下鸣冤绝笔，追随夫君殉情而死。
更何况后来，哪怕父皇已经册立三哥为太子，翊王和萧氏仍然野心渐露，步步紧逼。
阴云之下是无尽的血债，我们一直在等，风暴来临的时候。
这些年，边城纷扰未断，直到两年前的那一役。依然是平远侯沈家挂帅，沈佑统领重兵。
当时得知新上任的监军虽然来自明烛司，却同沈佑是旧日挚交，我着实松了一口气，毕竟萧岸做过明烛司指挥使，肯定培植了他的势力。而且太子哥哥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沈佑此行不虚，发现了翊王先前私吞军饷的证据。只待守住朔漠二城，沈佑带回铁证，太子哥哥就有办法让翊王从此失信于父皇。
可是上天多磨难，总不遂人愿。
在一年后，在边城酒馆，在说书人的讲段里，巍巍城楼在铁骑践踏下固若金汤，少年将军同七万甲士长眠于塞北战场，有婚约的公主再也等不回心上人，寂寂宫闱里雨打梨花深闭门。
我听着，被烧酒辣得剧烈咳嗽，拍着桌子呛道，你少***。
本公主好得很，沈佑好不好我不知道，所以我来这里寻他了。
可是当我真真切切看到他的坟茔，我整个人，的确不大好了。
后知后觉，我大概比我意识到的，还要在意他一些。忽然就想起母妃描述里，水草肥美的边城，那片盛满月光的湖泊，像是谁熠熠生辉的眼眸，一定不是沈佑栖身的这里，冰冷的水洼与萧索的荒漠。
我出发去边关时，天气方才入秋，回来却是漫长荒芜的深冬。
一年后，当春风再一次拂过祁朝大地的时候，我父皇的宦官何公公破天荒踏进了我的院门。
他大概是得了我父皇的授意，来瞧瞧我这位长年称病未曾露面的公主，还能不能受得住和亲去北凉的颠簸路途。
那场两年前无声匿迹的风暴，终于要再一次呼啸着席卷天际，而我已然明白，有些事情不做得果决，就会再也来不及，现在，我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