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绪复杂而又沉闷。
他不相信沈至欢病得很重，这可能是她另一种手段。
恐怕她当年嫁给自己，除了想要帮他，更多的为了其他私心。
今日之事，大抵也一样。
这时，一旁心有余悸的梵雪已缓过神，她将手搭在陆夜的手臂上，言语轻柔：“原来你已经和离，那我们何时定亲？”
陆夜微顿，将她的手拂开：“以后再说吧。”
他独自回了书房，在书桌前处理公文，试图将脑子里乱糟糟的念想都丢出去。
垂眸一看，陆夜愣住。
自己竟在纸上，写下了沈至欢三个字。
他烦闷的放下笔，将纸丢开。
……
另一边，别苑。
沈致昀刚进屋，看着醒来的沈至欢连忙前去搀扶：“有没有哪里不适？”
沈至欢被扶着坐起来，目光没有焦距的看向声源处。
可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沈至欢心一慌，胡乱的抓住身侧人的衣袖：“哥哥，是你吗？”
见状，沈致昀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抬手在沈至欢眼前挥了挥，终是确定她已看不见。
沈致昀的嗓音带着一丝慌乱：“你看不见吗？”
沈至欢微怔，目光直直的不知该看向何处。
沈致昀的心一抽抽的生疼，他强忍住情绪，匆忙命人唤来了太医。
不久，梁时初快步而来。
他帮沈至欢把完脉，抬头问道：“你把最后一颗药丸也吃了？”
沈至欢轻轻点头。
梁时初震惊的看着她，心中情绪复杂不已，最终叹了口气，朝沈致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致昀跟着他出了屋子。
门外，梁时初看着雪花簌簌落下又消融，神色有些悲寂。
半响他沙哑开口：“郡主可能过不了今晚……”
这一夜，沈致昀都守在沈至欢身边。
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沈至欢却还是感觉冷意似乎穿过被褥刺进她的皮肤。
“哥哥，外面是下雪了吗？”
“嗯。”
沈致昀沈柔地替她捏紧被褥。
“今年的雪景很美。”沈至欢的声音很轻，“可惜，我应该没有机会看见了。”
沈致昀看着她，喉咙就像卡了一根刺：“如果你当初早些告诉我，又怎么……”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至欢却懂他言语中的意思，嗓音低弱却透着坚定：“路是我选的，虽有后悔，但如果不走这条路，我会更后悔。”
说完，她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她知，爱一个人很辛苦，她不希望那个男人走自己的老路，惟愿他能一辈子安康下去。
咳嗽止住，沈至欢愈发没了力气。
她有些艰难地伸出手唤了一声：“烟珑。”
烟珑连忙过来抓住她的手，哽咽道：“郡主，你好好活着，别抛下烟珑，好不好？”
沈至欢也红了眼，她虽看不见，但耳朵却更为灵敏。
今日门外，哥哥和梁时初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也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
沈至欢缓了一会，竭力说清每一个字：“你的卖身契就在盒子里，里头还有一些银钱，是走是留，沈府都不会为难你。”
烟珑闻言，早已泣不成声。
沈至欢的手在床上摸索，又轻声唤着：“哥哥……”
沈致昀连忙上前：“我在。”
沈至欢胸腔很痛，只感觉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头也涨涨的，就像被钝器敲打一样。
她知道自己已离死亡不远，但还是沈声道：“其实我这一生并没有很苦……小时候有爹娘疼我，哥哥疼我，真的很安康欢喜。”
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沈致昀眸底还是溢出水雾：“喜乐就好，喜乐就好……”
沈至欢苍白一笑，呼吸愈发困难。
她张了张嘴，道出的话已气若游丝：“很抱歉，妹妹没法看到你成亲生子，到了那边，我会替哥哥祈祷的。”
“也望……哥哥放下所有的仇所有的怨，好好生活……”
沈至欢说完，唇畔忽然大肆涌出鲜血。
沈致昀心一阵抽痛，捻着袖子颤抖帮她擦拭着。
他一遍擦一边哑声道：“好好好，不怨……哥哥什么都听你的。”
沈至欢努力压抑着咳嗽，但身躯还是忍不住颤抖，血也止不住往外流。
她望着前方，漆黑的一片有着模糊的光若隐若现。
“哥哥，爹娘来接我了……”
沈致昀一惊，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手足无措。
他心中不停祈祷，恳求老天爷别带走沈至欢，自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良久后，沈至欢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告诉他。”
“好。”沈致昀懂她说的是谁，嗓音沉重。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沈至欢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只出不进，旁边的烟珑捂着嘴闷声哭泣，整个屋内都极其的压抑。
她靠在沈致昀怀里，似是回光返照般说了最后一句：“若……有下辈子，我还要……当哥的妹妹……”
说完，沈至欢的手从沈致昀手中滑下，重重的落在床铺上。
屋内，传来男人悲痛欲绝的嘶喊：“至欢——”
……
是夜，陆夜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
他依旧记得在梦里面，沈至欢笑脸盈盈的跟他道别：“夜哥哥，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生活。”
他坐起身来，叫来小厮点亮油灯，房间里瞬间明亮起来。
陆夜一个人坐在屋内，不自觉再度起身来到旁边屋子，拉开门。
屋内，摆满了小时候，自己为了哄沈至欢开心帮她做的小玩意。
这一刻他竟分不清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只把至欢当成妹妹。
一时间，他有些难以入眠。
突然，苏重进来了，面色苍白：“大人，沈府出事了！”
闻言，陆夜的心猛地一紧。
他未再过问何事，立马驾马出府。
漆黑的街道上格外死寂，冷风呜呼作响。
终于，陆夜到了朱雀街的尽头。
只见沈府门前高高悬挂着两盏白色灯笼，白帆随风飘着。
陆夜一愣，莫名惶恐的连忙下马，踩着雪冲进了开着的大门。
“你是何人？”守卫拦住他。
陆夜置若罔闻，冲进大堂。
堂里放着一口棺材，前方斗大的“奠“字异常刺目。
灵台上的长明灯闪了闪，在冷寂的夜色显得格外凄凉。
厅前，一身丧服的烟珑跪在棺材前，红肿着眼默默烧着钱纸。
陆夜愣在原地，硕大的不安感猝地从心口蹿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沉重得不行。
他环顾四周，有些慌张地找寻沈至欢的身影。
倏地……看到沈致昀从侧房走出，怀中抱着他正找的人。
他自认武艺高强，可沈致昀常年上战场，若真想阻拦，自己未必能再往前一步。
沈致昀充满怒意道：“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可陆夜却忽然笑了：“荒谬，为了让我发现对她的情意，还真是用尽手段。”
他根本就不相信至欢已经去世了，明明昨日见面还好好的。
这灵堂定是为了欺骗他而设的。
沈致昀千方百计阻拦自己见至欢，这恰恰说明其中一定有鬼！
沈致昀闻言，更加生气，目光看向躺在棺杶里的妹妹，如果她听到自己在心上人心中，是这样不堪的人，定然会伤心。
想到此处，他指着陆夜，如果手中有刀，定然是用刀指着他：“指挥使，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她已经走了，我不容许你如此污蔑她。”
陆夜不觉捏紧了拳头，动了动唇，想说他不是如此意思，但最终说出口却变成了：“我知她没死，你告诉她，我会在正阳院等着她回来，若是她愿意回来，她便还是我的正妻。”
沈致昀闻言，怒意更甚，捏紧了拳头：“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