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急急地解释道:「妈,我不是故意不联系她的……」
「知道了。」我妈没再过多纠缠。
走出殡仪馆大门时,她好像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一下。
捧着骨灰盒的手紧了紧:
「如果……如果那时候我能开门去看看。」
「如果我回了那条短信……」
「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被装在这里了?」
没有人回答。
我站在她身后的阴影处,漠然地看着。
妈妈。
你忘了吗?
之前你和我说过的。
没有如果啊。
在我下葬后的第二天。
我妈又接到了师母的电话。
「沫欢妈妈,我还是联系不上沫欢,她是在家吗?」
我妈沉默了半晌,「她……她不在了。」
「昨天刚办理完丧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翻在地。
紧接着就是师母哽咽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沫欢明明和我说过,很快就会回来的。」
到最后,她实在压抑不住啜泣,主动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我妈的手机一震。
是她发来的短信:
「您找个时间来取一下沫欢的遗物吧。」
后面附上了地址。
隔天一早,我妈就订了最早的航班。
陈叔和陈乐体贴地要跟着一起去,她也没说什么。
我是从大二开始,住进师母家的。
卧室不大,却是一应俱全。
窗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束鲜艳的百合花。
师母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平时脸上总是带着笑。
可现在,她却是哭得双眼红肿:
「一些必须要给您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剩下的就留给我做个念想吧。」
「我和我先生没有孩子,这些年相处下来,我早就把沫欢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我妈抱着收纳箱。
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叔打量了一下房子,他对师母笑笑:
「沫欢这孩子,比较娇生惯养,长时间以来叨扰您了。」
「家里要是早知道她住不惯学校的宿舍……」
还没说完,师母的脸就冷了下来。
「沫欢上大学的时候不住宿舍,是因为她病了。」
「本来我不想说的……」
「沫欢有很严重的梦游症,是长时间的精神压抑、心理问题所导致的。」
我妈的身子突然晃了晃,手里的箱子险些没有拿住。
「妈!」陈乐忙上前搀扶住她。
陈叔则是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会呢?她本身就是学心理学的啊!」
师母抿了抿唇:「医者不自医。」
「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可能需要终其一生去治愈。」
「沫欢的学业非常出色,我先生很喜欢她,在得知她的病情后就想要帮助她。」
「本来一切都在变好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
别哭。
我抬手想去擦,可手却直直地穿过了师母的脸颊。
只能苦笑一声。
是啊,本来一切都在变好的。
老师会定期对我进行心理疏导。
师母会在假期的时候把我从卧室拉出来。
一起打卡美食街、风景胜地。
他们带我做了很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第一次,过完整的生日。
第一次,一起手拉手出门散步。
第一次,去拍全家福。
无数的第一次,我从他们身上得到了父母都没有给予的爱。
但缺爱的孩子,一生都在寻找爱。
我的梦游症始终无法彻底治愈。
或是在某一天,陈乐发来一家三口的合照炫耀。
又或是在看到某一段歌颂母爱的文字。
病情就又会复发。
老师说,伤口光靠捂着是无法愈合的。
如果始终无法释怀,那就再去争取一下吧。
师母说,她会换上最美的鲜花,等我回来。
如果始终无法被接纳,那就做她的孩子吧。
就这样,我向医院请了年假。
在过年前,回了家。
我一直都知道,自从我爸走后,我妈就生病了。
如外婆所说,她的病在心里。
无尽的自责和悔恨,日复一日被淹没在其中。
漫漫余生。
只有恨我,她才能活。
而陈叔的眉眼和我爸是有些相似的。
所以我妈才会这么快就接纳了他。
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假象:
「我爸没走,他们生的是一个男孩儿。」
一家三口,一如既往。
但我的存在,总是会提醒她:
「一切都是假的,我爸已经不在了。」
她开始想方设法地忽视我,远离我。
毕业后,我治好了许多病人。
我以为。
我可以治好她,治好自己。
可一切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当我妈和那个男人提起我的那一刻。
当电梯门在九楼合上的那一刻。
我。
就永远被留在了那个废弃工厂里。
再也回不去了。
师母平复情绪后,她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沫欢原本是想等这里面的钱攒够了,就拿来买房子。」
「她说,会永远给你留一个房间。」
「等哪天你愿意从那个假象中走出来,就随时可以去她的身边。」
我妈看着那张卡,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最后还是陈叔,将它收下。
临走前,我妈突然回头: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
师母看了陈乐一眼:「高三那年。」
「沫欢说,那时候她替自己的哥哥背了黑锅。」
「之后却被哥哥散播了出去,班里的同学就像躲病毒一样避开她。」
那天,我妈拿着钱去办公室时。
我们班是有人看见了的。
陈乐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便大肆宣扬是我偷了班费。
「学习好又怎么样?还不是道德败坏!」
「听说她妈妈都来学校道歉了……」
「离她远点吧,说不定哪天东西就会莫名其妙地丢了。」
自那以后,我的身边就成了真空地带。
回到家,陈乐一脸幸灾乐祸地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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