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回宫那日,全城休沐,圣上更是大赦天下。
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所有人都期盼着一堵女君真容。
为了迎接女君回宫,太子殿下率领其他几位皇子一同前往城外,声势格外浩大。
回宫的路上,云舒披着面纱,坐在宽敞的轿子里,接受着万民的朝拜。
“女君千岁!”
按照当朝律例,所有官员必须跪地迎接女君。
队伍的前方,贺衍时身穿官服,跪在其中。
云舒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他的身上,随后自嘲的勾了勾唇。
曾经在城外的山林里,她远远的看着他骑马飞奔,瑶瑶相望一见倾心,最后为了救他甚至不惜自毁名节。
可最后她换来的是什么?每日的冷漠与无视,甚至把她当成一个治病的工具。
原以为他风光霁月,肆意张扬,是大齐国最好的男儿,原本她打算等自己历练结束,便奏请父皇,官赐三品,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配。
入宫后,云舒先回到昭阳殿焚香沐浴,待到晚上吉时,再和众人一起参加晚宴。
换了常服,她走到御花园透气,从今往后,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女君,再也不能任性妄为。
透完气她便打算返回朝阳殿,走到门口,这才发觉自己走错路了。
这里原是给官宦家眷用来休息的偏殿,和昭阳殿紧挨着,一不留神她竟然看错了。
正当她打算转身时,殿门忽然打开。
里头坐着同谢老夫人在内的数十位女家眷,见到云舒,众人皆是一惊。
君书瑶抢先走了出来,她上下扫了一眼云舒,不由得冷冷笑出声来。
“我当是谁,原是云辞休掉的下堂妻啊,怎么,混不下去到皇宫来做宫女来了?”
众人相视一眼,随后哄堂大笑。
谢老夫人更是气得跳脚:“冤孽啊冤孽!竟然丢脸丢到皇宫里来了!”
其他人跟着笑道。
“不是吧,堂堂侍郎夫人,如今沦落到做宫女?”
“瞧你们说的,人家宫女也是正经人家,像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出身,只怕是被人牙子卖了,成了歌姬来献舞的吧?”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哪里还有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君书瑶和她有过节,又知道君家在朝堂的影响力,自然是会和君书瑶一起拼命诋毁她了。
云舒懒得和她们计较,转身便要离开,只是君书瑶并不给她机会,身后一把拽住了她。
“急什么,我让你走了吗?既然有人说你是歌姬,不如你跳上一曲给我们看看,若是跳得好了,我兴许可以给点赏钱给你。”
“跳舞?”云舒神色冷然,严重眸光像是一把匕首,锋利无比:“我怕你没有那么福分。”
说着她又走到君书瑶面前,挑衅道:“我听说,丞相府近日被查封了大量家产,看样子丞相大人这些年贪了不少银两,太子殿下还在查,君小姐还是好好管住自身吧!”
她的话气得君书瑶脸色发白,指着她便要让下人处置了她。
“好你个云舒,行,你敢诅咒我们君家,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用力的打,打死她!”
店外的奴才们早就跑去主殿汇报情况了,是而她一开口,竟然无人应答。
其他的小姐们见状,纷纷便要上前帮忙。
云舒扫了这群瘦胳膊瘦腿的千金小姐一眼,冷哼道:“打死我?这里是皇宫可不是你丞相府,即便是奴才,生死也由陛下定夺。你们谁敢帮忙动手,便是范了宫规,我看到时候死的是谁!”
她的话句句在理,哄得这群千金小姐一言不发,只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其他人被哄住,谢老夫人可不吃这套,她不懂什么宫规,冲上前便要给她点教训。
以往在谢府,云舒任由她打骂,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一个转身,谢老夫人便直接摔到了地上。
君书瑶见状气得七窍生烟,冲过来便想要亲自动手,她扬起手掌,狠狠朝云舒脸上扇去。
只是云舒早有提防,更何况她是未来女君,自幼习武,身体岂是君书瑶这样养在闺阁的瘦弱小姐能比的。
在她手还未触碰到云舒脸上之时,云舒已经一手拽住手腕,狠狠给她甩了一个耳光。
君书瑶被打得眼冒金星,顿时哭泣不止,而此时抢先赶来的贺衍时,见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他没想到,在皇宫居然还能见到云舒。
看到贺衍时出现,君书瑶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云辞,你看看,云舒这个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进到皇宫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仅侮辱丞相府,还敢对我动手……”
贺衍时扶起君书瑶,随后阴冷的视线狠狠扫向云舒。
“是我小瞧你了,居然有这等手段。我不管你是攀上了什么高枝,才进的皇宫,现在马上给母亲和书瑶道歉,我会劝圣上对你从轻发落。”
听着贺衍时的话,云舒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贺衍时是什么货色,也敢命令她道歉?
绝婚前不分是非黑白让她道歉,绝婚后依旧如此。
云舒冷冷笑了:“我不需要你从轻发落,我想知道,大人不过六品官员,如何能到圣上面前替我求情,让圣上对我从轻发落啊?”
一旁的君书瑶抢着开口:“今日我爹爹和殿下进言,请求加封谢家,如今云辞已是正五品大员!”
原来如此,她就说怎么连贺衍时这样等级的官员,也能出入今日宴会。
云舒侧目看向贺衍时,质问道:“若是我也能让你加官进爵,给你滔天富贵,你是不是也会弃君书瑶如同敝履?”
不等贺衍时回答,身后君书瑶不屑的反驳:“就凭你一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话音落下,陛下在乌泱泱一大众官员皇子的陪同下而来,见到天子,君书瑶立刻跪着扑倒他的跟前。
“请陛下为臣女做主!”
贺衍时及其他千金小姐同时跪下请安,众人已经忍不住悄悄议论。
“陛下对丞相果然看中,为了君书瑶竟然特意从前殿赶来,这个云舒今天只怕小命不保。”
“就是,一个野丫头,歌姬,也敢对丞相千金动手,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着议论,君书瑶越发的得意,她冲到众人面前,指着云舒道。
“陛下,就是这个贱婢,不仅对臣女和谢老太太动手,还污蔑辱丞相府,搅乱了女君的欢迎宴,请陛下赐这个贱婢死罪!”
一旁的谢老太太跟着附和:“是是是!这个小贱人是我们云辞的下堂妻,竟然如此不知脸面,就该活活打死,我……”
话还没有说完,一直沉默的陛下,忽然暴怒开口。
“放肆!”
君书瑶一脸无知,还继续不知死活的哀求:“陛下,陛下可千万不要绕过这个贱婢!”
下一秒,太子手持锋利的剑刃在众人眼前快速的闪过,君书瑶的发髻整个被削落在地,钗环洒落一地。
“大胆,还不认罪,这是孤的嫡亲皇妹,陛下的七公主,大齐国未来的女君!”
闻言,君书瑶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云舒竟然是大齐国的七公主?这怎么可能!
听见太子的厉喝,在场众人纷纷露出了骇然的脸色。
君书瑶张口想要辩解,可当她跪在地上,看向依旧站得笔直的云舒时,这才发现,身旁的千金小姐跪了满地,就连贺衍时也跪在了地上,可云舒依旧佁然不动,站在当朝天子的身前。
不用向天子行礼,这样的待遇,除了公主还能有谁?
云舒轻蔑的看向君书瑶,像是看懂了她脸上的难以置信,淡淡开口:“君书瑶,忘了告诉你,本公主姓洛,叫洛姝。”
“洛”乃大齐国皇姓,只有皇室能使用,代表着皇家的威严和尊贵。
三年前出宫历练之时,洛姝为了隐瞒自己的公主身份,隐去了皇姓,自称云舒。
而这普天之下,知道大齐国七公主闺名的本就少之又少,因此他们这些无知鼠辈哪里能知道,云舒正是当朝七公主、大齐国未来女君!
贺衍时在乡野遇见云舒,见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而这上京城又并没有什么世家大族是姓白的。
因此这三年来,他们想当然的便以为云舒只不过一届乡野村姑。
听见洛姝的话,跟在陛下身后的一众大臣这才得知,原来面前的瑰丽女子便是未来的女君,连忙跪拜行礼,齐声道:“参见女君!”
洛姝回过身,声音不大,却尽显威仪:“都起来吧,无须多礼。”
见状,在场的众人哪里还能不信洛姝的身份。
尤其是君书瑶和谢老夫人,跌坐在地上,面上血色全无。
跪在地上的贺衍时心中亦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他忍不住抬头看向洛姝。
只见这个曾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女人,如今竟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气质高高在上,让他顿感自卑。
贺衍时想不明白,洛姝分明是他的下堂妻,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上京城人人羡艳的未来女君?!
贺衍时看向洛姝,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顿时想起,刚刚洛姝问他:“若是我也能让你加官进爵,给你滔天富贵,你是不是也会弃君书瑶如同敝履?”
直到此刻,贺衍时才明白洛姝这问话的用意。
成为公主驸马,是大齐国多少男儿郎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这其中好处,何止是加官进爵,滔天富贵能够概述的啊!
贺衍时面露骇然之色,顿时觉得过去的这三年,他真是错的离谱!竟白白丢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过去的三年,洛姝作为他的妻子,时刻本分,对他更是尽心尽力。
可他却因为看不起她出生乡野而对她弃之如履,非打即骂。
贺衍时忽地想起十年前寒窗苦读的自己,当时的他虽穷苦,可他的抱负是四海升平,为国为民,以德报怨,以礼待人。
这些年来他苦读诗书,连中三甲,才坐上了小小的侍郎之位,却早已将自己十年前的抱负抛之脑后。
贺衍时早就忘记了,他当年从四书五经中学到的仁义礼智信。
他早已沦为了踩高拜低的墙头草,看不起自己出身乡野的结发妻,转而攀附权势滔天的丞相之女,可如今现实却将他打了个对穿。
迟来的悔意包裹了贺衍时,他不忍自省,这些年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