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楼下的邻居发现,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我从雨棚上弄下来,裹上毯子,送上赶来的救护车。
烟熏、轻微的刮伤和脱力,让我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医生检查后说,都是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好。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窗外遥远的、属于我家那个方向的嘈杂声,内心一片死寂的平静。
护士给我处理手掌上被排水管割破的伤口,消毒水刺激得我微微一颤。这疼痛真实而尖锐,却奇异地让我感到安心。
因为它提醒我,我还活着,完好地活着。我的腿,还能感受到触碰,还能在我想离开的时候,支撑我站起来。
这比什么都重要。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焦糊和烟尘的气息。
是沈怜君。
她头发凌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昂贵的睡衣袖子被烧焦了一截,怀里紧紧抱着哭累了睡着的苏晚星。
苏晚星的左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裹着厚厚的纱布,边缘渗出一点点淡***的药渍。
看来,还是没完全躲过。毁容?程度未知。但无论如何,这张曾经被沈怜君夸赞“像小天使一样”的脸,终究是留下了印记。
沈怜君的目光在病房里逡巡,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关切,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上一世早已看惯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烬烬!你没事!太好了!你吓死妈妈了!”她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但抱着苏晚星的手臂没有丝毫松动,仿佛那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你怎么自己从窗户跑了?多危险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妈妈怎么办?”
看,还是这样。
先肯定我“没事”让她放心,然后指责我的行为“危险”,最后强调她的感受“让妈妈怎么办”。
至于我为什么“自己跑”,至于她当时在门外的犹豫,至于她冲进门后优先抱住的是谁,她只字不提。
我看着她,没说话。喉咙还有些不舒服,但我清楚,沉默是我此刻最好的武器。
她似乎被我的沉默弄得有些不安,把苏晚星往怀里又搂了搂,像是在寻求支撑,又像是在防御什么。“晚星她……被掉下来的东西擦到了脸,医生说要留疤了……这孩子,命真苦……”她说着,眼圈就红了,低头看着苏晚星,那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我上一世,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渴望了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的眼神。
心口像是被冰碴子划过,不疼,只是冷得发木。
“我累了,想休息。”我闭上眼,声音干涩地打断她的表演。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按照常理,我不是应该扑进她怀里后怕地大哭,或者至少,关心一下火场里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哦……好,好,你休息。妈妈就在这里陪着你……和晚星。”她讪讪地说着,抱着苏晚星,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陪着我,和晚星。
主次分明,一如既往。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被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陷入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让我保持着清醒。
我不能睡,我要清晰地感受这重来一次的人生,这挣脱了枷锁的第一步。
后续的几天,像是在重播上一世我残废后的噩梦,只是角色和境遇,调换了个位置。
我爸顾伟国来了医院一趟,风尘仆仆,眉头紧锁。他看了看我,确认我“没事”(又是这两个字),然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沈怜君低声交谈,内容无非是火灾损失、保险理赔,以及……苏晚星的伤。
“晚星的脸……唉,女孩子家,这以后可怎么办?她爸妈那边怎么交代?”我爸的声音里充满了现实的焦虑。
“我会负责的,我一定会照顾好晚星,直到她好起来……”沈怜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仿佛照顾苏晚星,是她必须完成的救赎。
没有人问我,从三楼窗户爬下来时怕不怕。 没有人问我,手上的伤还疼不疼。 没有人问我,那天晚上,在被浓烟包围时,我在想什么。
我在他们眼里,依然是“没事”的,是“幸运”的,是不需要被过多关注的。
直到我们“家”被临时安置在租来的房子里。
火灾烧毁了我家大半,需要时间修缮。租的房子不大,三室一厅,格局紧凑。
分配房间时,沈怜君抱着苏晚星,理所当然地对我说:“烬烬,你是哥哥,又没事。晚星脸上有伤,需要安静的环境休养,那个带阳台的主卧给她住,好不好?你住旁边那个小房间。”
那个小房间,朝北,终年不见阳光,狭窄得除了放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几乎转不开身。上一世,我残废后,就被安置在那里,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家具。
而那个主卧,宽敞,明亮,带着舒适的阳台。
我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怜君。
她被我看得有些发毛,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烦:“顾烬!妈妈在跟你说话!你懂事一点!晚星是客人,还受了伤!”
“客人?”我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我记得,火灾前,她就已经常住我家了。我的房间,我的玩具,我的一切,她都可以随便动。现在,连我‘没事’时该住的房间,也要让给她了?”
沈怜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你!你怎么这么说话!那是特殊情况!晚星她……”
“她脸受伤了,需要静养。”我接过她的话,语气平淡无波,“所以,我这个‘没事’的人,活该住最小的,最差的。是这个意思吗,妈?”
那个“妈”字,我叫得毫无温度。
沈怜君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顾烬!你还有没有良心!晚星是因为……是因为……”她卡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先救了苏晚星,才导致苏晚星受伤的吧?
“因为什么?”我追问,目光直视着她。
她避开了我的视线,胸口剧烈起伏,最后只能蛮横地结束话题:“反正就这么定了!你住小房间!”
这时,我那个好弟弟顾焱,抱着我的那台限量版游戏机,从临时搬过来的箱子里翻了出来,兴奋地大喊:“妈!这个游戏机给晚星姐玩吧!她躺在床上养伤多无聊啊!”
那台游戏机,上一世,在我残废后,也是被他这样理所当然地抢走,美其名曰“反正你也玩不了了”。
记忆与现实重叠,一股暴戾的情绪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
但我忍住了。
我看向顾焱,声音冷得像冰:“放下。”
顾焱被我的眼神吓住了,下意识地抱紧了游戏机,梗着脖子:“干嘛!你都这么大了,让晚星姐玩玩怎么了!”
沈怜君立刻护犊子似的把顾焱拉到身后,对着我斥责:“顾烬!你干什么吓唬弟弟!一台游戏机而已,晚星现在需要分散注意力!”
“那是我的东西。”我一字一顿地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动。”
我的目光扫过沈怜君,扫过顾焱,最后落在被沈怜君护在怀里的苏晚星身上。她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怯生生地抓着沈怜君的衣角,小声啜泣起来。
这哭声,像是按下了沈怜君某个开关。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对着我吼道:“顾烬!你看看你!把晚星都吓哭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这么自私!不就是一间房子,一台游戏机吗?你让给晚星怎么了?她受了那么多苦!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
冷血?自私?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口口声声指责我,却把所有的温柔和庇护都给了别人的女人的脸。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些词汇压垮的。我不断地反省,是不是我真的不够好,不够懂事,不够体谅,所以才不配得到她的爱和关注。
但现在,我不会了。
“她的苦,不是我造成的。”我平静地陈述事实,“而我的‘没事’,是我自己挣来的。”
我走上前,从愣住的顾焱手里,一把夺回我的游戏机。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还有,”我转向沈怜君,看着她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那个小房间,谁爱住谁住。我不住。”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一家三口(是的,此刻他们站在一起,才像真正的一家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抱着我的游戏机,转身走向那个带阳台的主卧。
“顾烬!你给我站住!那是给晚星准备的!”沈怜君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喊。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要么,我住这里。要么,我搬出去住。”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选。”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苏晚星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和沈怜君粗重的喘息声。
我知道,这根刺,我已经成功地扎进了他们的心里。
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一世,我不会再做那个逆来顺受的“累赘”。
我的东西,我会牢牢守住。 我的路,我要自己走。 至于那些试图用“亲情”和“道德”来绑架我的人……
我推开主卧的门,阳光洒在地板上,明亮得有些刺眼。
那就,试试看吧。
小说《大火之后,母亲问我为何不救她》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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